“网红”展览兴起,年轻人更愿意为文化体验消费买单
在微博搜索“teamLab上海”,第一条热门微博讲的是摄影技巧,这条微博的博主是名有150万粉丝的摄影师,她在微博里还详细介绍了如何挑适合拍照的场景、如何拍出空间感、利用现场灯光补光,甚至如何做后期也给出了建议。至于teamLab是何许人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拍照好看就行。
今年3月23日,历经六年设计改造的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正式向公众开放,开幕首展之一即为“teamLab:油罐中的水粒子世界”,展期为5个月。
来自日本的艺术团体teamLab在2001年成立,他们希望探索艺术、科学、技术、设计以及自然界的交汇点。这场展览虽然利用计算机程序,但观众可以人为进行互动,即观众参与创作当下看到的一切。比如花因人而生,因人而枯萎,人还可以阻挡水流。
《花与人,不为所控却能共生, 消除作品的边界- 度时如年》
很快这场展览成为“网红展”,刷爆了不少人的朋友圈。回顾自春季开展的一波展览,除了teamLab之外,草间弥生、慕夏、雷贝格的《如果你的眼睛不用来看,就会用来哭》都是朋友圈的高频词。
成为网红展览,在上海是件看似容易,实则并不简单的事情。
容易在于这个城市观展人群基数大,在收入和消费两个维度上都排名全国第一,生活在上海的年轻人更愿意为文化体验型消费买单。
但竞争激烈也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在中国当代艺术数据库ARTLINKART的网站上,中国只有上海和北京两个城市单独列出,包括广州、深圳、杭州等在内的城市都被视作“其他”。
根据ARTLINKART统计显示,2018年上海全年文化艺术类展览共有641个,北京为583个。这些展览的举办地点多是画廊、美术馆、展览空间、艺术中心。也就是说,在商业性和艺术性方面,记录在库的这些展览主要由专业人士规划策展,最重要的还是艺术性,其次才是商业方面的考量。
在英文语境中,最与国内网红展览接近的词语是pop-up exhibition,直译是快闪展览。
这个词最早诞生在2007年,用来形容那些通常是暂时的、比画廊或博物馆展览的正式度要低,但是又高于私人艺术展的展览。这种展览通常为参观者提供了更沉浸的体验,而不像很多传统的博物馆、美术馆那样。展览允许公众参与,一些艺术品有时会取决于参展者的互动,很多展览也旨在开启对社会议题的讨论和对话。
一同出现的另一个词语是instagramable,意为可在ins(等一切社交媒体上)得到喜欢、认可和广泛传播。
把两个词总结归纳起来就是:一场网红展览势必满足人们拍照、炫耀、在社交媒体打卡的需求。高饱和度的色彩、一切皆可被拍照、一种暂时的脱离现实感,这是大多数商业网红展览们的必备。
在国内,网红并非某种展览类型,而是一种有意或无意为之的结果。但奔着“成为网红”而去和先做艺术再成为网红,中间有一条明显的路径分野。有趣的是,不管是不是网红都先给自己贴上网红标签的展览,几乎都没有进入ARTLINKART的数据库,而这个数据库允许策展机构主动提交信息,此类展览明显没有此意。
在国外,2016年冰淇淋博物馆在纽约首次亮相,很快席卷洛杉矶、旧金山和迈阿密等地。与之类似的还有澳大利亚的糖果共和国、菲律宾的甜品博物馆,德国科隆的超级糖果博物馆(Supercandy)形容自己是“instagram制作展”——这里有五彩缤纷的彩屑以及2000只火烈鸟(当然是假的)。
在上海,则有孤独的泡面、不可思议减压馆等与其对标。有国外正版展览比如棉花糖与白日梦就曾先后到访北京上海,至于效仿冰淇淋和失恋博物馆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类展览与teamLab等展览有明显区分——在上海,它们几乎全部都在商场中,作为商场吸引客流的一种方式。
如果追溯上海商场的前身——百货公司,会发现商业中心对展览的青睐由来悠久。当时的大新公司就兴办书画展,张大千、丰子恺等名家作品都在展出之列,这成为大新累积社会声誉、创造文化资本的重要方式。
如今,这种侧重艺术审美的展览在上海几乎完全交付给了专业性展馆或类似K11的艺术类商场。历史悠久的传统商场回归旧貌,承担起在南京路上招揽游客的生意,不再特别承担公众文化教育。大新变身第一百货,而从华联改回永安之名的永安百货,今夏为期4个月的展览是“孤独的泡面2.0”。
此外,商场还承接了动漫、IP类展览。相对轻型、偏向娱乐的展览,显然更适合商场消费。
《孤独的泡面2.0-全球奇葩泡面品鉴》
无论是偏向艺术向的网红展览,或是特意为商业性量身打造的网红展览,可拍照是共通的。
国外国内,博物馆和美术馆对于拍照这件事在短短几年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禁止到保守的部分允许,再到鼓励拍照,实际上是权力的转移和垄断地位的打破。权威机构面对当下环境做出妥协,参观者在社交媒体上的标记让这些展览得到更好的传播。
纽约犹太博物馆的数字部门主管Jia Jia Fei在2017年TED演讲中这样概括:“在前数字摄影时代,摄影传达的信息是:这就是我正在看的,我看过了。而今天,信息则是:我曾在那里。我看到了,我自拍了。”
参观者追求的“在场感”,是展览作为一门现场艺术的最大优势之一。电影普遍低廉,不值得炫耀,而戏剧成本相对高昂,二者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允许拍照。
这里不得不提上海的一部出圈网红戏剧,Sleep No More。2016年它落地上海,最初定价平日场550、周末场650,很快就被黄牛炒到门票过千。说它是戏剧其实过于狭隘,演员表演方式是现代舞,几层楼的空间可以让观众随意探索,病房、竹林、药铺等场景设置有明确的主题,加上极其精致的物品陈列,说它本身是一场大型展览也不过分。
这场三小时的戏剧不仅演出期间禁止拍照,甚至强制将观众的手机装入黑色小袋子中封口,演出期间一旦被发现偷拍将被请出场外。但制定了一系列几乎与这个时代完全背离的“严苛规则”后,它留给观众能够足以在社交媒体炫耀的物件:面具和纸牌。
艺术类媒体“打边炉DBL”在《为什么艺术展览上的“网红”越来越多》中提出了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观点:这几年上海、深圳当代艺术势头猛烈,诞生大量网红展也许跟两个城市的地域产业有关。两地都有大量成功孵化的电商、网红、设计师品牌,同时也是传统广告和服装产业的重要地区,对美、品牌的宣传需求都比较大。
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的知乎回答中提到了此类现象,“普通观众看到好看的展品,随手拍很正常。怕的就是网红们站在展品面前不走,或者坐在楼梯上摆pose。最怕的就是一次性带个行李箱来的淘宝店主,可以在馆里面拍一天,让客服姐姐们帮他们来来回回十几次取行李箱,再占用十几次厕所来换衣服。”
虽然我在上海没有看到类似现象,也许网红们都会避开周末?但一个观察是,部分B站up主的vlog确实在向展览进军。
作为当代艺术的一部分,展览同样有更多的解读空间。
欣赏、拍照、评论都是参观者获得在场感的一种方式。艺术家有自我表达,但参观者可以有完全不同的理解,up主们只要表达感受就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观看展览是人们试图从“这到底讲了什么”到“我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之间思维转变的最低门槛。
“网红”并不应该是个贬义词。
一些艺术作品、艺术家的确被社交媒体推向潮头,人们为它赋予新的含义,哪怕是用自拍的方式。
“草间弥生”起初不被自己母亲认可,后来不被纽约主流艺术圈认可,但波普艺术成为商业与艺术结合的成功典范。波点、南瓜这些有强烈视觉冲击感的元素在当下成为流行,过去几年,她是全世界最炙手可热的艺术家之一。
小镜屋
而当人们猛然发现,慕夏这位捷克艺术家竟然在百年前就创作出如此美和精致的海报、装饰、珠宝设计时,这又与当下文创潮流紧密结合在一起,慕夏作品展就此成为网红。
2018年,碧昂斯和Jay-Z夫妇合作单曲《Apeshit》的MV选择在卢浮宫拍摄。这部时长4分半的MV中包括雅克-路易·大卫和西奥多·杰利柯的多幅名画,结尾是达·芬奇名作《蒙娜丽莎》。在MV推出后的一个月,卢浮宫推出专门游览线路,这条线路大约需花费90分钟,包括MV中出现的17件艺术品。
2018年,卢浮宫全年参观人数突破历史记录,1020万人次的数字比2017年增长25%。卢浮宫承认,MV功不可没,而这也满足了馆方想要吸引广泛使用社交媒体的新一代观众的目标。
有趣的是,由于国内与西方老牌文化强国中产结构存在巨大差异,在中国,吸引年轻一代反而不是问题,他们就是文化消费的主力。
悖论在于,哪怕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年轻一代的成长经历中依旧缺乏艺术教育,博物馆与美术馆的缺席造成了独立审美的缺失。在这时,选择知名度高、能够在社交媒体刷屏的展览,成为一种相对稳妥的选择。
吃惯了糖果和冰淇淋,也许会试试健康饮食,这需要高度自发性。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自身成为网红,是击败劣币的最好方式。
本文转载自吴怼怼工作室,原题目《在上海,成为网红展》
作者:Cici
编辑:minmin#大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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